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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兴师问罪

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 ,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英水出焉,南海注于即翼之泽。其中多赤鱬,其状如鱼而人面,其音如鸯鸳,食之不疥。语出《山海经·南山经》

在《山海经·海外东经》中又提到,“ 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

青丘狐族,血脉传承可追溯至上古年间,是一支现存仅有的几支历史渊远流长的妖中大族。

山海司中青丘登记在册的族人有数千只,无论男女,一旦坠地就可化为人形,且就相貌而言,青丘狐族可谓雄性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雌性国色天香,美丽动人,可谓是名副其实的俊男靓女聚集地。

当代青丘狐帝更是十二境显圣境的大妖,而他的夫人,也就是青丘狐后,也有十一境化生境的修为。

然而,这些都不是山海司和龙邪如此看重青丘狐族的原因。

天门山外一战,青丘狐族,一人未来。

且在此后监察院三大律令以及附属条例的接纳执行一事上,青丘也是不遗余力的支持和推行,带头遵守,成为山海司在亿万妖族的典范,为后来山海司向整个妖族推动律令作出了巨大贡献。

从这个角度上讲,青丘狐族其实是有恩于山海司的。

这些年来,他们也一直老老实实的遵守着律令条例,作为监察院山海司树立的一个榜样继续发光发热。

青丘狐族与监察院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每次监察院召开大选时,除了被邀请来观看公开处刑的那些宗门之外,监察院还会发帖邀请极少数真正交好的的宗门世家前来观礼,以客人之礼相待。

青丘每次都位列其间,且从未缺席。

可想而知,如果青丘这个已经持续十年的标准榜样牵涉进违反律令这种触及监察院底线的大事中,那么,对在整个妖族世界里山海司威信上的打击不可谓不严重。

也由不得龙邪不上心。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朱厌朝着獬豸努努嘴,不爽道:“让他说,虽然我全程参与了这件事,但现在依然云里雾里的,没怎么搞清楚。”

龙邪嘴角抽了抽,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你给我好好学着思考啊。他在心里吐槽着,转头看向獬豸。

獬豸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到龙邪看过来,便笑道:“这事儿说起来可就有些说法了。”

“君上,几个月前,青丘有只小狐狸向我们提交了一份关于来到人间生活的申请,还记得吗?”

龙邪摸着下巴稍加思索便记起了这件事,缓缓道:“是有这么回事儿,我记得她说她之所以要来人间,是为了要跟一个凡人了断一桩因果,这种事儿常有,不只我们,阴司那边这种事更多,大抵都是些因为报恩啊,儿女情长啊,约定啊这类千奇百怪的缘由,所以我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资料,有个粗浅印象,后来就应该送去走审批程序了。”

他微微皱眉道:“跟这只小狐狸有关?哪里出了问题,审核过程吗?”

“审批程序过了,这只小狐狸没有什么不良记录,理由还算说的过去,出身又是青丘狐族,的确也没什么好审查的。”

獬豸的眼睛中闪过一道亮光,照的整间大殿都微微敞亮几分。

“可是后来嘛,就出现问题了。”

“她给出的理由是为了了断自己在人间的因果而来,可天机司前几日照例运转天机仪,例行遍察人间香火因果之时,却跟我们的卷宗记录起了冲突,天机仪出错的概率很小,所以这件事就报到我这里来了。”

他抬起头,直视龙邪,沉声道:“天机仪监察的结果显示,那只小狐狸身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因果!她这一生都是平平稳稳的,不要说足够结出因果级别的命运纠缠,甚至她的命运长河几乎可以用一潭死水来形容,连一点能称之为事件的波澜都没有。”

“这说明,她从小到大,一直是在一个安宁且和平的环境下,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长大的,她的因果之说,纯属虚无缥缈。”

“为了防备天机司出现纰漏那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开始查她的过往,山海司内没有她过去十年之前的卷宗,所以我又到天机司阐明缘由,请造化座主亲自出手推演天机,自光阴长河逆流而上,造化座主亲自出手,世上除开了天尊以外,再没有一人能有如此境界,可以为她遮蔽天机。”

“结果,推演显示,自她出生到几个月前提交申请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踏出过青丘半步,自然也根本无法结下任何因果。”

“她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们。”

龙邪道:“所以你就去质问她了?”

“并没有。”

獬豸摇摇头,笑道:“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着么打算,又会造成什么结果,所以在观察了她两天之后,我就拉上朱厌,稍稍的试探了她一下,同时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不试探还好,这一试探,她立刻就暴露了不少问题。"

“哦?”龙邪眉头一挑,道:“你怎么试探的。”

獬豸笑道:“她的确找上了一个凡人,而且明显关系已经十分亲密,所以我等到他们分开的时候,直接在她身边现身,并开口说了一句话。”

“我对她说,你要过线了。”

“有意思。”龙邪笑道。

朱厌疑惑道:“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吗?”

“不是有哪里不对,你仔细想想。”

獬豸解释道:“这个时候,我其实并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违反律令,也不知道她在过去的五个月里到底做了什么,我只知道她在前来人间的理由上撒了一个谎,而我只想知道这是为什么。要知道,以她青丘狐族的身份,即使是因为想要游历人间这种事提交申请,大概率也会通过我们的审查,那么,她究竟是为什么,非要编造一个有被人识破风险的虚假理由?”

龙邪在上首笑道:“除非,这个理由对她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獬豸点头道:“所以我说的第一句话在这里就很有意思了。”

“我说的这句话,并没有指责她违反律令,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警告,所以无论她有没有违反律令,都会起作用。如果她没有违反律令,那么她就会理直气壮地反问我“我哪里快要过线了?”,而如果她已经违反律令,就会有一种“他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我”的侥幸心理,在这种心理下,人在暗自高兴的同时会下意识的替自己辩解。”

“于是,她马上就回答道,“我没有过线”。”

“这句话打一出口,哪怕不按照上面的逻辑推测,我也能感受到,这就是一句虚假的谎言。”

獬豸说道这里,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龙邪和朱厌都了然的微微点头。

獬豸,形似羊,黑毛,四足,头上有独角,善辨曲直,见人争斗即以角触不直者,因而也称“直辨兽”,“触邪”。治狱以獬豸助辨罪疑,凡遇疑难不决之事,悉着獬豸裁决,均准确无误。

獬豸自一出生就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圆睁,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之人,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能辨曲直,又有神羊之称,是勇猛、公正的象征,是司法“正大光明” “清平公正”“光明天下”的象征。

简单一点说,獬豸就是个行走的兽形测谎仪。

“这个时候我已经察觉到她在欺骗我们,所以我又问了她一句,“真的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其实已经知道,但是她并没有回答我,而是答非所问了另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朱厌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她回答说,他还不知道我是狐妖,这个“他”,指的是那个跟她关系亲密的男子?”

“对。”

獬豸双手搭在椅子上,仰头望向殿顶,叹息道:“结果,这又是一句假话。”

妖族在人间行走,暴露妖族身份,这直接违反监察院三大律令中的第二条,不得展露修行。

若是无意中暴露,妖族应该尽快返回族内,并尽快上报监察院,由监察院来处理,若是有意暴露,处理手段均视情况和目的而定,但暴露之后不上报监察院,那就真的是一条取死之道了。

龙邪皱眉道:“你为什么不把她抓回来?”

“因为其中还有一件事非常奇怪。”

獬豸笑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决定回来请君上定夺,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才觉得这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跟青丘狐族脱不了关系。”

他微微舔了舔嘴唇。

“回来之后,我查了查那个这只小狐狸缠上的那个凡人,结果发现,这个人身上的的确确有一桩牵连极广的大因果,而且这桩因果与青丘狐族可以说是关系匪浅,甚至将两者气数几乎连接到了同气连枝的地步。”

“那只小狐狸说的也并非全是假话,而这件事的真相,恐怕也只有青丘才能给我们一个准确答案了。”

听完獬豸的话,龙邪开始陷入深思,那双金色双眸间光芒明灭不定,犹如一团火焰燃烧。

座下两人,一言不发,静静等待。

事关青丘狐族,的确兹事体大。

良久之后,坐在殿内上首的黑衣座主缓缓站起身来。

殿内坐着的两人随之起身。

龙邪看了两人一眼,冷声道:“向山海司内所有没有公务在身的监察官发出召集令。”

“一个时辰之后,随本座走趟青丘。”

朱厌与獬豸一起弯腰,齐声答道:“诺!”

青丘的位置很奇特,飘忽不定,整座青丘其实就是一座洞天福地,但与掩日山那种小洞天不同,青丘所在地应该称之为“福地”,内有数千里山河风景,疆域大小几乎等同于数座小国。

这一日,大日当空,青丘之外,天降数百颗流星,长虹贯日,急坠而来。

青丘之外数座护山禁制大阵,犹如一张薄薄白纸,被摧枯拉朽一般直接撞烂。

青丘之内,数千狐族,无论男女老少,手中何事,齐齐抬头望天。

一片青草地间,一个生着两只尖耳的狐族小男孩儿,抱着一只皮球,呆呆的看着头顶落下的流星。

身穿一袭金黑法袍,手无寸铁的黑衣座主率先落地,激起笼罩半边天空的黄沙烟尘。

天地间响起一声气势恢宏的吟啸。

一尊身形好似铁搭般的白发大汉重重砸落在龙邪身前,双足触地,竟发出一声犹如钢铁撕裂般的刺耳尖鸣。

烟尘中,又有一道黑衣身影急坠而下,是位青年人,眼神明亮,面带笑意。

有人如同长虹掠下,女子满脸冷漠冰寒,一头银发。

一袭深黑纱裙飞旋而下,妇人面带黑纱,手持小扇,头顶却生有两只雪白尖耳。

整座青丘大地,就如同一面被人用鼓槌重重敲击的牛皮战鼓,不断响起厚重震撼的咚咚鼓声。

鼓声如雷!

一声声鼓声响彻天地间。

一道道身形如流星般掠过天空,然后重重坠地。

一道道面目容貌不一的身影落在龙邪身边。

烟尘中站满了人影。

他们身穿黑衣。

青丘数千狐族,逐渐从惊讶变为恐惧。

有人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越过小男孩,向着四周走去,接着,有更多的人从呆立在原地,吓得动都不敢动的狐族小男孩身边走过,他们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小狐狸心里的恐惧愈演愈烈,只好现出原形,蜷缩在草地上,紧闭双眼,瑟瑟发抖的发出一声低幼且轻微的哀鸣。

龙邪走到他身边,看着这只蜷缩起来的小狐狸,莫名联想到了自己那个爱闹腾的女儿,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蹲下来,伸手捂住了小狐狸的耳朵。

下一刻,

漠然低沉的声音响彻整座青丘。

“狐帝老儿,出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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